烈火!烈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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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烈火!

   ·吹影搂尘·

   1 、引子

  在一个能仰望星空的地方,总会看到希望。

  月球,带着母性的幽光。她在走,我却走不了了。我脚下焦灼的大地,被晨昏线一分为二,那二分之一个世界上的我们,苦难何时才到尽头?

  转头去望夕阳。夕阳透过凝聚在大气层的尘埃与大西北的黄土灰,再极其吝啬地把发梢甩在人脸上。一股麻酥酥的感觉。其实这是共振。大洋彼端又集结了四个航舰机群,无数个等离子推进器发出轰鸣,撕裂空气,把阴影投向欧罗巴燃烧的土地。

  外太空并不平静。同种类型的碎片象一面面镜子,反射出成千上万倒太阳光。在地球引力作用下固定成不同轨道。互相撞击。孕育一个接一个闪光。蓝色的球体被能量的附产物掩盖。

  一些侥幸的卫星见证了舰群的覆亡。它们把地球新一轮的全息影象发回目的地。硝烟里,赤道附近的板块被海啸引发的地震变得犬牙交错。亚欧大陆地势削平。海洋沸腾,海岸线插向内陆。北欧是融化的巧克力。南北极已消失殆净。

  宇宙中,又一团烈火燎往地球。

   2、天幕坠落

  这年的收成不坏。

  地里的庄稼象十多岁的孩子,一天抽一个样,齐刷刷地比人还高。转基因的玉米身杆怕是有胳膊粗,不然撑不住橄榄球般大的实。高粱叶刷拉拉,红色的粒儿星星点点,悬浮收割机钻了进去见不着影,静静听一阵,才能辨出机器轻微的“嘶嘶”声。离村里更远,还有太空大豆小麦的种植基地,清冽冽的黄河水流过来,把大西北绿色的活物滋润得嫩嫩的。

  再远一点,是三北防护林。温带阔叶林带把沙魔越逼越远。高大的白桦林深处,隐藏了一个观测基地。两百多个巨大的接收器顶着锅样的帽盔,仰起脑袋。

  每天早上Z起来第一件事是睁开眼睛。第二件事是把眼睛对准三排屏幕。第三件是把各项数据记下来。然后他洗漱,吃早点,每隔半个小时查看数据,直至日入西山,夜幕落下,在某个时间把监视权交给夜班观察员。这样的日子有条不紊,枯燥无味,跟每个被称作事业的东西相差无几。

  他的世界是窄小的主控机房、一片白桦树林、三两只小兽、偷闲监听的恋人情话、不偷闲监听的国外机密信息、无数个星星以及惨淡的星空。看惯宏伟的景观,对生命的敬畏也就由此愈趋归真。Z的心愿就是退休以后搬到海边,如果不行河边也成。白天垂钓,夜晚看星,并且好吃懒坐,吹箫自娱。总之,就象他注定不为人知的姓名一样,平平淡淡。

  但最终这只是奢望。某一天早上,他快步走到电脑前。蓝幽幽的屏幕显示旁人不懂的讯号与曲线。他一如往常地从容,从容地摸开一个红色按钮。取出手表,先按一下。秒针动了三次,再按一下。面前一块地板“砰”地炸开,紧接着玻璃匣子冉冉升起。他用消防斧敲烂,看到红色的电话。拿起话筒,他开始用尽量镇静的语气做紧急报告。

  窗外风和日丽,平静得可怕。

  同一天。

  地中海。美“独立”号与英“皇家方舟”号在即将完成“恐怖国家”包围时调转方向,驶回本土。

  欧佩克因故取消。领导人们纷纷以最快的途径回国。

  欧盟十四国联合军演草率结束。各国指挥官一致下令直接进入临战状态。

  第二天.

  谣言四起。华尔街全面瘫痪。各大经济载体崩溃。超市人满为患。人类一同走进疯狂。

  第三天.

  争夺食物与饮用水呈白热化。

  太阳是红的。眼睛是红的。

  一个星期后。理智终于返回。筋疲力尽的人们掩埋了亲人尸体,并互相安慰。

  联合国秘书长发表《告全世界人民书》。

  最后一天,西半球的一部分人看到亿丈白光刺破天幕,在他们化身为尘的一刹那里。

   3、天火

  防护服叫人身置铁桶一般。汗是一条条泥鳅,净往稍有空隙的地方钻。现在Z脑海里出现最多的是一把大蒲扇。在夏季的晚上,小小的Z躲在蒲扇里,扇子把星星梳过,每拂一次就是另一个星空。扇子后边是张模糊的脸。星星数累了,三两声蛙鸣,还有纺织娘不懈的长弹,就随着有节奏的凉风,融进Z童年的梦里去。

  不能睡!Z猛然睁开眼睛。一部分汗水顺着眼角刺进眼眶。更多的又从毛孔溢出来。这实在是件幸运的事。他依然活着。并且排汗。排汗能降低体表温度,促进新陈代谢,对了,还可以美容!不过汗啊,请你慢点流出来,我没有那么多的水给你加添兄弟,一小瓶配给得用上十天半个月。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你不要这么早出来忍受煎熬。好好呆在我的身体里面。帮助我把这炼狱狗娘养的成因分析出来。

  第一团烈火到来的时候,比预测时间提前了六个钟头。一道闪光劈开北欧的天空。天空开始燃烧。大气层里蕴含的氧氢为燃烧提供丰富的燃料。燃烧的几千万立方米气体高速汇成钢炉里的旋涡,发出摩擦与吞咽空气的巨响,成为热焰翻滚的火海。天球的投影点出现一个比中等城市还要大的裂缝。单位体积的大气层缺失引发剧烈波动。巨大的冲击波从天而至,以每秒几千公里的速度把一切粉碎为尘埃,再将尘埃粉碎至乌有。

  在此以前,地面骤然升高4000-5000度,并且仍在不断升高中。一切植被在没有来得及燃烧之前已经炭化。呈整齐划一的螺旋序列。地表的岩石熔化,板快变形,地面上出现无数条蚯蚓疯狂翻滚,在能量积累与弹性回跳交替互换之间,暗红的世界象豆腐块一样坍塌,然后被随之而来的冲击波湮灭。

  与来不及逃生的人们一样,北冰洋在一瞬间也被汽化。冰岛与法罗群岛、设得兰群岛、芬兰连成一片。白灰的矿物质聚集于此,覆盖住比较平坦的硅镁层。在岸的轮廓中依稀看见成片珊瑚礁遗迹。一条线形脊状的海底隆起地带,俨如屹立在大洋底部巨大的山脉。海平面不见了,天边的弧线被海底替代。

  上千度的水蒸气是无穷大的被子,将三分之一的欧洲罩在里头,并且激发空气中的电子,把华美的爆破演绎得淋漓尽致。但这雷霆般的声音又被更大的,包含着莫大恐惧的,似乎是响彻全宇宙的轰鸣掩盖。在汽化海域的边缘地带,3000米不等高度的海水,因为高度差向缺损位置的几何中心,即北纬81度,西经13度的设得兰群岛与卑尔根的交界处发生碰撞。在浩大旅程里,发出巨响的旅行者掠夺了数万亿吨的物质,然后一屁股坐在终点,制造了一个能从太空看见的旋涡,引发第二次超级海啸。

   4、旅行归宿

  最初,和大部分幸运的人一样,Z也搬进了华南地区的地下掩体。或者换个说法,Z搬进了地下掩体,因此幸存下来。秩序显得很重要。因为它比人道主义强很多。

  用来预防核战的地下掩体里数百台电脑因为取消了限制级而蜂鸣不已。全球尚存的资料库允许共享。里面包括各个超级大国的绝密资料、宇航信息、星系图谱。目的只有一个——生存!

  Z知道地下掩体绝不是好地方。一位同行告诉他,在拥有数万核弹级的烈火面前,300米的岩石屏障是一张纸,能够自燃。3000米的岩石屏障是一叠纸,能够燃烧。30000米的岩石屏障比较难一点,岩石是热的不良导体,烈火要将掩体内加热一百度以上得花上十几分钟。非常多的人死在这种墓穴里头,但对于生者来说,这倒不知道是幸与不幸。

  二十年过去,在前三年里,近60度的地表是巨大的坟场。被烈火舔过的土地,将亿万年寸草不生。作为文明标志的建筑有些依然顽强地矗立,大部分却因烈火的多次到访而轰然倒地。一层炙烈的尘埃漂浮在大气层。大洋的水汽升腾,再夹杂尘土化成滚烫的大雨。这多少在起净化的作用。

  在情况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一些人开始从完善的地下城出来。地表开始冷却,在夜间甚至可达零下二三十度,但白天依旧在五十度左右。太阳风毫不费力地穿过稀薄的大气,在地磁极附近形成瑰丽无边的极光。Z坐在封闭的悬浮车内,再一次仔细观测太阳。有不少青年只装备防护服,徒步在陆地上行走。人类的恐慌随着海水慢慢蒸干。Z想到莎士比亚的一句话,“人只能死一回。咱们都欠上帝一条命。不管怎么样,反正今年死了明年就不会再死。”

  严格控制的烈火下制度依旧不能磨灭年轻人叛逆的天性。这是进化论。新一代在接替担子的同时也学会在灾难时代的享受。当不可思议的痛苦呼啸而至,不能避免的时候,可塑性将思想中一些与时代不符的东西滤除涤清。而在以前,要摆脱久远历史赋予的桎镐,得付出很多时间。颓废依旧是成长的主题,那也只限于把迷惘或敬畏的目光投向太阳。仅此而已。

  太阳。Z的嘴角撇了撇,却无法挤出一个自嘲的弧线。观测太阳已成为他一生的职业,或者还得推及几代人。这个球体那么庞大。地球在它面前不过是篮球边上的一粒米。它曾经是那么无私地孕育地球上的生命,又是那么多艺术中赞美的主题。现在却要置它的孩子于死地。当思绪触及它的时候,是莫名的痛苦与无比的沉重。

  Z长叹一声,轻轻地,不敢惊醒回忆。

  “爸爸,太阳是个大火球吗?”

  “对,孩子。”

  “它比壁炉里的煤还要热吗?”

  “它要热上很多哩。我们觉得它暖暖的,是它离我们很远。”

  “那坐悬浮列车能到吗/”

  “孩子,太阳光跑到咱们这儿来,要花8分钟。”

  “那太阳光又是哪来的呢?”

  “太阳里面有好多好多会燃烧的物质,所以太阳外面有好大好大燃烧的火焰。光就是从那些火里头跑出来的。”

  “爸爸……”

  “嗯?”

  “太阳身上的火,会跑到咱们家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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